——性別政治交織的歐美同人ABO文本
沒想到為了ABO，硬開個專欄還寫這篇半心得式的文！我可能會分個三篇找這個問題的答案。緣起，大概是今年過年時期被電子書網站廣告燒到，開學又延期，無聊之餘買了幾本電子書（文本會略為出現在下文裡）那時候也是看著封面猶豫很久，一是書名看起來就像濫情言情小說，二是封面也太害羞了吧，我真的好久沒買這種赤裸「肉」感的書了，單純衝著對ABO原創文的好奇，而且還是台灣人寫的，才決定下單（我是很容易被台灣價值綁架的人呢XD）。然而，不得不說讀起來尬感滿滿，總是翻一下，停一下這樣斷斷續續看完。這讓我不得不回想第一次接觸ABO文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相較於之前閱讀ABO文的體驗，會差這麼多呢？是我個人問題？還是文的問題？（哈囉～你確定要這樣得罪人？？）在小評台灣原創文本之前，想先來放個ABO介紹，還有我自己觀看歐美同人ABO的經驗分享囉！
先來聊聊什麼是ABO吧！
雖說網路上隨便一搜就有很多資料，但我想在這裡簡單解釋歐美同人圈常描寫的ABO世界觀。華文圈多使用ABO稱呼，英語常稱「Alpha/Beta/Omega Dynamics」、「Omegaverse」、「a/b/o」、「α/β/Ω」（以下為解說方便，我以中文使用者慣用的ABO稱呼）。最初是從2011年SPN（Supernatural）同人梗衍生而來，將人類比擬狼的生物行為，如嚴格的社會階級結構（有領導者和服從者），延伸應用在同人文則更細分成擔任領導階級的A（Alpha，α:）、一般階級的B（ Beta，β:）、生孕者的O（ Omega，Ω:）；交配生理現象（陰莖會成結，射精完畢結才會消失、腺體分泌費洛蒙、發情期）等使人類更趨於動物性行為的描寫，而且通常文中會敘述到A/O的主導與服從關係。
ABO世界裡是從一般男女兩性區分的世界中，加入「生殖」特徵將人類重新構築六種性別，無論男女皆具有陰莖和生殖腔，一般而言，皆擁有可以使人懷孕或受孕的能力，但這是二創的世界觀，所以也有作者設定只有O（Omega，Ω）可以受孕，端看作者如何拿捏。
此表格奠基於蔡依甯《從日本男同漫畫探討年輕女性在父權社會體制下的反動》（2019，第41頁）。我在這裡將蔡依甯說明ABO設定的「性徵」，改稱為「生殖性別」，藉以強調ABO文本作為生殖的生理構造再次劃分男女；原先的男女「性別」我在此也因現實社會擁有多元面向的性別區分，強調為「二元性別」。
有人說這樣算是三種性別，也有人說是六種性別，我偏向採取六種性別的解釋，像是男性有喉結、毛髮濃密、鬍子等等，這些細節並不會因為他是ABO任何一性別改變，他仍保持是男性，而若要問男A、男B或男O的差別在哪？我會在下段說明其中差異，在此以文本中常見的「生殖性別」來指稱ABO，與常見的二元男女性別做區分以利說明。
ABO生殖性別需要透過第二性徵才能辨明，其原因在於，多數文本的角色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男性或是女性，但要如何得知自己屬於何種生殖性別，卻要到青春期有沒有發情期、是否聞得到特殊的氣味、或有無成結的衝動等，才可以辨識自己屬於哪個生殖性別。我的理解是對照現實，類比男性初次射精、女性初經一樣的概念，表明已有生殖能力。
社會階級融合ABO生殖性別
ABO三種生殖性別中，以O生育率最高，擁有發情期，發作時會散發吸引A靠近的訊息素，誘使A 與O性交，同時強調對性有急迫的欲望。O的生殖腔在發情期時，會分泌潤滑的液體，促使性交成功的生理現象，這在文本中十分常見，且大多會將生殖腔描寫得非常濕潤。而A在性交過程中，陰囊附近會成結，與對方緊密連結在一起，直到完全射精後才能退出。A和O的性相處常透露主導跟服從（dom / sub）的互動關係，在這樣設定影響下，A 和 O 常被視為最完美、最理所當然的配對。而 B則因為不受訊息素影響、不易受孕，常被視為社會中的工作者。
從上述性別特徵構成的ABO 世界中，再結合狼族的社會階級，以A 擔任領導、管理者的角色佔據社會頂端的位置，其次為人數眾多而不易繁衍的B，承擔工作者的角色，最後則是擁有生孕能力卻被視為社會最底層的O。
不是所有人都愛看ABO
鄭熙青所撰寫的〈Alpha Beta Omega的性別政治——網絡粉絲耽美寫作中女性的自我探索與反思〉一文提及並非人人都可以接受ABO，他歸類四種雷點：一是男孕生產，違背多數人的想像；二是ABO文類中大多為性別分明的AO配對，常被指責是異性戀霸權的想像；三是文本中的性行為多發生於費洛蒙影響，可能並非兩情相悅的強暴性關係；四是文本中常見露骨的性描述。文中也透過歐美同人創作網站AO3（Archive of Our Own）的分級統計出，ABO文超過半數含有強烈的性描寫，且在整個網站含強烈性描寫的文章中，將近每五篇就有一篇是ABO文。
四個雷點對我來說除了第一點，其餘的取決於寫手如何描繪文本中ABO的互動。第一，我能接受男生懷孕，何況現今跨性別者懷孕登上新聞的形象，多半是開心挺著大肚子的男性外觀，不難想像男性懷孕畫面，我也相信隨著時代進步，讀者對這樣的想像困難會減少；第二，典型ABO文本的AO配對若是如參考文獻中提到的《金色籠牢》（The Gilded Cage）、或是下文提到的《白夜》（White Nights）我就沒有問題，那是以角色配對為主，ABO設定僅是作為調味，如果相反就會讓讀者有異性戀霸權的感受；第三，強暴情節若發生在雙方沒有可能是互相暗戀的情況下，我會有不適感；第四，對我而言強烈性描寫不會不舒服，但是若毫無情感交流的描述，甚至為肉而肉的ABO文本，就會讓我從主角投射抽離，無法理解無感情的性行為書寫。
因此ABO設定的存在其實從根本上將早期耽美相關學術評論中著力宣揚的平等烏托邦和耽美作為女性色情的動物性生理感官強行貼合，同時又強行對立了起來。女性色情當然有其理想性的一面，然而ABO中的色情立場卻往往搖擺不定：在刻板印象和宣揚性別等級與塑造平等親密氛圍之間猶疑不決。（鄭熙青，2019）
我在之後介紹台灣原創ABO小說的《被一個不是自己男朋友的Alpha給完全標記了》、《強制改造之愛慾聯邦》兩個故事剛好各踩著我心中雷點。前者故事開頭就是明顯因賀爾蒙誘發性行為的情節，後者以大量非自願性行為與性暴力描繪為主，兩者皆運用ABO設定帶入大量的色情書寫，可是該文本在型塑性別平等與親密關係上，卻與我的想像相去甚遠。
性別政治與歐美ABO同人文《白夜》
（圖／IMD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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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個人閱讀的ABO文的經驗，最初是從隨緣居的授權翻譯開始，印象最深刻的一篇文章是《白夜》（White Nights），配對為X戰警最主流的Erik/Charles（Magneto/Xavier）。文章融合中古歐風，內文敘述Erik Lehnsherr為執鉅城（Ironhold）的公爵，因政治考量需要一位omega為他傳宗接代，而西徹斯特（Westchester）的Charles Xavier伯爵需要透過政治聯姻獲得支持，幫助他的妹妹登上王位，在雙方各自盤算下，他們結婚（也結合了）的故事。
上述Charles所說的「繁殖工具」點出ABO世界觀裡常見的Omega處境，因先天生理上的發情期和生孕能力，常淪落於社會底層，受控於這個世界裡的領導者Alpha。這樣的現象是不是很熟悉？ABO世界的特點在於強化人的獸性，同時強化性別因生理構造帶來的不平等，身為女性的我能快速對照現實生活男性與女性的處境，並把Omega想像成受到社會結構威脅的女性。
原先從Charles（身上）感受到的性別壓迫在這裡有了喘息的時刻，因Erik得知其文化背景而得到解脫。孕育Erik的文化裡Omega跟他是平等的，此設定讓讀者能從時刻感受到Omega性別壓迫的ABO世界中，輕鬆逃脫到另外一個世界觀，那個Charles一直以來渴望的自由平等世界。
Charles所處的文化裡Omega是被當作可以買賣的物件，是做家事的人，是不能從事研究科學等知識性工作，而Alpha卻可以為所欲為，還不受人質疑；他稱Erik為「高貴的野蠻人」說明Erik是「高貴的」Alpha，同時因為國家文化上不理解而認為Erik是「野蠻」的，可Charles所嚮往的生活卻是在被他稱作「野蠻的」文化裡才能實踐，像是在嘲弄Charles自以為的「文明」存有嚴重性別不平等。
我很喜歡作者利用ABO架空世界觀建構出兩種國家文化與性別觀。Charles因屬於商業貿易發達、性別刻板嚴重的南方國度，他追求自由獨立的想法一直備受原生文化壓迫，必須隱藏自身的夢想；而來自北方極地民族的Erik，他的原生文化給予Omega很大的自主性。身為具有生理條件優勢的Alpha，其族群卻長期被欺侮的Erik可以視Charles為人，而不是物品，是我特別喜歡的設定。這段對話突顯雙主角因來自不同文化背景而產生的性別觀落差，反映他們帶著原本文化裡對性別角色的想像。《白夜》這篇文，既切合ABO世界觀的設定，又能純熟描寫角色在情慾和政治謀略上的掙扎，因此不小心成為我會這麼喜歡看ABO文的原因。
可能因為這樣，導致我後來在找ABO文的時候，才發現妥善發揮ABO設定的文很少。（歡迎大家推薦糧食給我，嗚～）之後的介紹和分析應該會對「ABO在女性情慾實踐」進行討論，我認為ABO真的不是只有男性懷孕這麼簡單，也不單是性行為場景寫得很辣，若能像敘述社會性別結構完整的《金色籠牢》（The Gilded Cage）（好文大推），引導讀者反思其中性別權力展演，拓展ABO文本帶給讀者的意義，其內涵會更加豐富。
參考資料
● ABO文梗誕生來源：
● 國外Omegaverse介紹：
AO3 Alphas, Betas, Omegas
● 華文圈部落客ABO介紹：
● 歐美同人ABO文本：
● 學術相關討論：
蔡依甯《從日本男同漫畫探討年輕女性在父權社會體制下的反動》，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設計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19.6)。第39-42頁是近期台灣學術界初探ABO的案例。
● 台灣原創ABO已出版文本：
《強制改造之愛慾聯邦》，作者：日野，台灣東販，2020年 2月 26日。
《被一個不是自己男朋友的Alpha給完全標記了 橫排》，作者: 洛玥淺，威向，2020年2月1日。
特別感謝
S與S超可愛的狗解說成結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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